《[药不然] 故纸堆》

白小爷 feat. 药不然

 

* 给兰兰@螺旋 。

* 烂梗,PKUver里德尔笔记,敬晨校友神奇拉郎(注1),cb向,少量许药无差提及,有撒勋明侦角色串场。是剧二魏药+一丢丢书药。

* 这篇卡到我把bgm循环成了去年榜一,一次失败的文体尝试,7.5k。

 

bgm:凄美地 by 披荆斩棘的哥哥第三期(注2)

 

 


 Summary:嘿,等我找到你。


 

 

 

大学校园的课间休息通常被用于进行任何包括但不限于休息的活动。


下课铃声一响,人流纷纷嘈杂地汇集到过道又向教室门涌去。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刚要从桌斗抽出笔记本奋笔疾书,魏保安的声音就幽幽地在耳畔响起。


我被突然贴近的气息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把手底下的本子啪得合上,转头看到一张放大凑近的脸。


“小白你最近不对劲,遮遮掩掩写写画画 ……是不是谈恋爱了还不告诉哥。”


我没理会这份无端的八卦,冲他翻了个白眼,抬手把人按回隔壁的座位,听到折叠排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动静。


“去你的,再哔哔下回不给你占座了。”




我这是交了一个笔友,我在心里不做声地反驳道。

 

姑且……可以这么说吧。

 

具体症状始于两周前某个被死线催命到恍惚的下午,我正兵荒马乱地徜徉书海时接到了魏保安的电话——这人自复活后学了小半年幼儿拼音识字卡还是拒绝打字联系——他说让我帮他从系图书馆借两本参考书。

 

我随手扯过桌面上手边的一个本子草草记下,但眼睁睁瞧着刚写下的字迹好像滴水落入湖泊一样在纸面上凭空消失了。

 

听筒那头还在聒噪,而我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在还没能自我说服这是因为缺觉而眼花之前,本子上又电影特效一般冒出一行短促的、龙飞凤舞的笔迹。

 

「你谁啊?」

 

作为一个生在新世纪长在红旗下的成吉思汗后裔,哈利波特中英原著加上中英电影正版光碟都看过不下数遍的“四有”青年,因为某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悲惨经历,我对这等灵异事件显然接受得过分良好。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我勉强按捺下砰砰作乱的心跳,咬了咬铅签字笔屁股,思索了一下便一笔一划写道。


「你是伏地魔吗?」


字迹确实又消失了,我的心底爆发出一阵小小欢呼,然后开始惴惴不安。


这次好像过了比较久,终于纸上冒出一点犹豫的笔迹,继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

 

 

哦,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白小爷,男,北大历史系研究生。芳龄二十六,硕博连读,出于家庭原因主攻辽金元方向。短期目标是三十岁前顺利毕业,身心健康,头发浓密;终极理想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揭开成吉思汗墓和黄金家族的真正秘密。


这事说起来还要再往前追溯到一个普通的星期一。


那天一早我把哐啷作响的板车费劲地拖过考古系红门小院的门槛,一穿背带裤就原地变身超级马里奥的撒干事叼着牙刷,从门房探出一颗头来。他以自己“手里正忙着”为由,指使我将送来的书刊进一步搬到博物馆顶层的阁楼上去。

 

早些年,北大的考古专业还划归在历史系下面,直到八十年代才独立出去扩建成院,因此仍有不少老旧图书、资料手稿还遗留原处。课业之余,我在本系的图书馆助学,偶尔便承担起学院之间整理交接的活计。

 

说实话,小时候我不爱吃蘑菇,长大了也不怎么喜欢马里奥。

 

如果当时我的危机雷达能对看起来就颇为有毒的撒干事蜂鸣作响,提醒我应该义正辞严地拒绝来自友系教职工的无理压榨,或者以理服人,建议他等到博物馆那位经常腆着脸来攀亲戚,非要我给他占座蹭元史课的傻大个魏保安回来履行职责。我后来也不至于攥着一本旧笔记,甘冒随时被校园内巡视的保安小哥以破坏国家文保单位水环境为由就地按住的风险,站在春寒料峭的未名湖边踌躇着是否要把它一丢了之。

 

 

 

虽说不是考古系的学生,赛克勒博物馆我倒也去过不少回,这还是第一次上到了阁楼。

 

电梯只到四楼,最后一段通往阁楼的楼梯铺着些看起来就有年头的木地板,在裸露锈蚀的暖气管道烘烤下日渐变形起翘,一踏上去就嘎吱作响。地面上杂七杂八的堆着许多纸箱,书架上搁置的册页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搬到一半,撒干事揣着手也上来了。阁楼上码放的除了资料室里重复的书刊,还有不少是学生在离校或退宿时寄存的物件,但有时候存着存着就忘了,便长久的遗留在此。


“放好了你可以随便翻翻,”撒干事低头摆弄了一下浮头上的几页纸,又嫌弃得掸了掸灰尘将手插回兜里,“有什么感兴趣的书可以也拿走,权当是辛苦费了。”

 

 

 

几番驴唇不对马嘴的交流之后,我终于接受了我的新笔友并不十分神通广大的事实,他不仅不会魔法,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所幸还写汉语。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试图从册子本身找些线索。


当时除却几本宋元杂史、文人笔记,我还从箱子缝里捡出了一本薄薄的复印册子,书封上的题目叫《玄瓷成鉴》。许是我想着要做元青花的课程作业,左右要研读瓷器,便一并拿了回来。

 

但今天终于打开来仔细翻看,才发现那《玄瓷成鉴》根本不是一本书,竟是个换了封皮的笔记本,里面零零碎碎夹着一些东西。


换书皮这个事,就跟高中时候在语文书皮里套小说方便上课偷看似的。我虽然没什么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却也忍不住心痒痒想知道这位仁兄究竟是何许人也。


翻了几页才发现这笔记本说是日记都算不太上,只是没头没尾的记了些信息,页面上还有钢笔草绘的涂鸦,甚至有潦草的歌谱,间或夹着些小纸条和叠好的广告,剩下大量的页面都是空白的。


笔记本里基本没有透露出什么个人信息,直到翻到末页,我才看到右下角盖了一个小小的朱红色缺角五瓣梅花章,边缘线条粗糙印泥不均,看起来是那种用橡皮刻着玩儿的,印戳上龙飞凤舞的签了一个药字。

 

 

 

 

网络交友大抵是现代年轻人生活的常态,虽说介质是此笔记本而非彼笔记本,除了手写相较于打字令人心累以外,似乎也没多大不同。

 

幸亏在空白页面上交谈的字迹都会消失不见,不然我们的聊天记录一定像是一个七年之痒后对爱人业已厌倦的丈夫,对面说三句,我回一行字。

 

我曾经试图询问亲爱的笔友能不能开发一些在我脑子里直接说话的高级技能,我不知道他写字会不会累,可我着实有点累,但这个提议只得到了对面更为热烈的嘲讽。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许是由于职业病发作,我对于这位朋友身份探究的好奇心似乎远胜于他自己。


我在网上搜索过《玄瓷成鉴》未果,也几次试图问他为何会停留在这个笔记本里,是否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代办,但他显然有些厌倦重复回应类似的问题,只潦草的写到。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记得,但哥们儿现在挺好,还有人陪聊,干嘛总着急把我送走?」

 

更多时间里他看起来更乐于吐槽我参观博物馆时不小心叠印在本上的笔记又记错了年代,或者室友选择跟暗恋女生表白的湖心亭毫无情趣,大讲特讲他当年如何带女孩半夜翻墙去了圆明园未开放的区域看星星。


他一定是个北大学生,我想,青涩这种美德在这座园子里一向被保护的很好。但我总是在他潇洒的调侃中咂摸出一点对这种恣意生活难以留驻的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一件赏味期临近的易碎品。


我给他描绘湖边的哪一栋建筑改做了某某院系的办公室,图书馆门口的石狮子搬来又搬去,学一食堂早换了新菜式……他似乎什么细节都记得,唯独无法回答他是谁,又想要什么这个问题。


某天熄灯后的夜里,我合上笔记默然躺在宿舍的铁架子床上,上铺翻身时床板都在微微颤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春节将至,很快放了寒假,母亲遇害后家中只剩我一人,便干脆留校。我与小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始终割舍不下好奇心,便决定瞒着他自己去查。

 

校史馆的老师很乐于接受我主动要求帮忙整理档案的提议,于是我得以一个人在巨大的地库里,一点点揭开纸页间尘封的往事。

 

药这个姓氏很特别,我从考古系这个线索顺藤摸瓜,花了些时间便从各个年级田野实习的合影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名字,几乎没来由地确定一定是他。

 

药不然。

 

这什么怪名字,我嗤笑了一声,又被激起的尘土呛得打了个喷嚏。

 

那个因为在田间地头发掘时不好打理而统一剃了寸头的年轻男孩个子很高,站在后排瘦得像一棵迎风的竹子。出田野时人会被晒得很黑,但在黑白照片中分辨不太出来。他有一双摄人的黑亮眼睛,透过泛黄的旧照看向我,微仰着下巴勾着嘴角笑得很是得意。

 

老话说字如其人,他的样貌确实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与那种四面出锋却不难辨认的笔迹吻合起来,此前每一句调侃似乎都有了生动表情。

 

有了年级和名字之后搜索变得顺水推舟般容易起来,我兴致勃勃地在档案资料间翻找,比为了论文查找文献还孜孜不倦。


终于给我看到当年十佳歌手大赛的名单,这才把笔记本里潦草记下的谱子歌词,和夹着的一张折了四折的酒吧演出传单抽丝剥茧般串联起来。

 

 

 

那个酒吧自然已经不在原处了,电话成了空号。传单上的地址在东城区的一条巷子里,与南锣鼓巷不远,但没被规划进旅游街区。我下了地铁后骑了辆车找过去,戴着手套还被冻得直呵气。道旁叶子都落尽的老树枝杈横生,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萧索。

 

我在那个地址旁边找了间正在营业的咖啡店取暖,四合院被套上现代的圆木装修后显出一种粗野复古的格调。白天店里并没什么客人,店主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在吧台后面无所事事擦着玻璃杯,干脆与我攀谈起来。

 

我听他讲到自己是这胡同里的老街坊,便掏出传单询问他是否还有印象。没想到他眼睛一亮兴奋起来,竟说当年酒吧的店主算是他的叔辈,他小时候放学写完作业便总是混迹在店里偷着点心吃,听他们唱歌。


那年头摇滚还是个新鲜玩意,在小男孩眼里,噼啪闪亮的舞台灯光和带着墨镜弹吉他的青年们像是群无比自由的黑鸟,在台上眉飞色舞地冲喧闹的人群飞吻,于多年后打着旋牵扯着他辞职回到家里,开起了现在这间小店。

 

他并不记得药不然,那些年组乐队的年轻人多的是给自己起些新潮的洋名字,但他告诉我家中可能还留存些早年演出的录影带,在我告辞时答应我去翻找一番。

 

 

 

 

但这都只是些野史拾遗,在我终于查到“五脉”这个组织之后,遮掩过去那张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似乎已经无法阻挡浮出水面的巨大秘密。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自己要研究金元时期的春水秋山玉,还像模像样地写了份研究计划,拿着从院里开了介绍信做敲门砖,去拜访以金石玉器见长的中华鉴古学会的现任理事许愿先生。

 

近几年鉴宝和收藏的热度起了又落,工作日里学会大楼门可罗雀。许理事自然不必每日坐班,他的秘书收下我的介绍信,登记了我的联系方式,几日后来电说许先生邀我去琉璃厂附近一处地址面谈。

 

那个四合院并不怎么起眼,从大门判断也只是寻常人家的如意门。踏进院子前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抬头瞅见门檐上的匾额写着四悔斋三个字。这名字虽有古意,堂内却摆着几个老旧玻璃柜,不像是私宅书屋,更像是一间商铺。

 

许愿先生在内间等我,他面上看着五六十岁,和善而健谈,我们谈论了一会儿玉器的内容,还闲聊了我学业上的日常。在一壶茶见底的时候,我转而问起当年玉佛头的故事。

 

他似乎颇为敏锐地端详了我一眼,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掏出自己准备好的复印剪报,解释说自己确实是为了学术请教,却也存了些高山仰止一访前辈的小心思。


那些年五脉的风云悸动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照片,我只找到了佛头回归时候见报的简短文字,以及警方捣毁河南制假贩假窝点的新闻通报,余下的家族秘辛都被悄然雪藏在了字里行间。

 

我紧张得口干,但许愿先生看起来并不太吃这一套说辞。他好整以暇地把杯中的茶根饮尽,换上一副更为严肃的面孔询问我真正的来意。

 

我在被当做精神病抓去六院和被跌份地扫地出门之间纠结了片刻,只好与他和盘托出笔记和我查到的信息。


他在听到药不然的名字之后难以遏制地露出了一个惊诧的表情,攥紧了手里的捻珠,继而起身在窄小的内堂踱起步来。

 

我大气不敢出,只得盯着他来回。但他并没有大喊秘书将我逐出门去,而是站在书柜前沉默了半晌,长叹了一声,颤抖着手从角落的抽屉里掏出了一个小檀木盒子。

 

本来茉莉花茶早已没了味道,他让我从外间壁橱里找来了一罐黄山银钩重新沏上。开口说我能捡到笔记,又用心查到此间也是机缘,该给我讲讲当年的故事。

 

我连忙起身说谢谢许先生,他摆摆手,显得疲倦,让我坐下。

 

许愿先生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他从佛头案说起,说到清明上河图的鉴定和出海寻柴瓷。当时这些事说大也是风波四起,说小也确实没有在古董界以外的公共舆论中激起什么水花,很快流变成了民间口耳相传,真假难辨的轶事。

 

那天他讲了很久,并不十分顺畅,我间或插话问上几句。许愿先生说着说着总会停住,陷入一种回忆和思索的表情中,然后反复意识到当年药不然的所做所为在他的视角下其实也存在着大段的空白,很多情节的连缀也不过是他事后无意义的猜想。

 

那个檀木小盒里是些冲印的老照片,有那尊佛头,那套牵星板,实物据说被药不是夫妇带走收藏了,还有那套锈迹斑驳的老式潜水面罩。

 

我问他那件短暂出水又葬身海底,没能留下任何影像资料的柴瓷是否真如传说一般“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他看起来怅然又沉痛,沉默了半晌,缓慢而艰难地回答说,那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瓷色,即使掩藏在海底胶结的附着物之间露出一小片也显得莹润如同明星。但那破碎的半盏最终坠落海底,每每回想起,那崭新的断茬都像是雨后云开阳光下,一把染血的、锋锐的刀。

 

我要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恍惚如同大梦半世。许愿先生送我到门口,他欲言又止,最后提出想要看一看那本《玄瓷成鉴》。我掂量不好他是否想落笔与之交谈,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只好与他推说要考虑考虑。

 

 

 

回到学校之后我没理会室友的招呼,卷起背心匆匆去了浴室。快停热水前的浴室十分拥挤,拉上隔间帘子,热水砸在头皮上时我闭上眼睛屏住气,周遭的嘈杂话音就越飘越远。

 

我仿佛就浮沉在那片公海的暖流里,暴风雨将至的时候将海水染成很深很深的蓝色。虽然在颠簸的船只上万分恐慌,但还是要随波逐流进入那个离奇的旋涡,才能抵达最终的坐标。

 

我感到肺部因为氧气的流逝而不断压缩,闭眼后眼前是一片黑暗,但不远处仿佛亮起了一盏头灯,靠近的面孔遮掩在潜水服里难以辨认。他灵巧的游向我,惊起了沉船附近一群雀儿似的小鱼,比了个友好的手势,然后握住了我的手,摊平掌心一笔一划写道——不然。

 

写完之后他松开我的手,略显滑稽的挥着电筒比划着什么。我怔忡的透过他面前并不透彻的壳子凝视那双眼睛,药不然似乎与那张本科三年级时的照片相比没变什么样子。从未听过的,他的声音似乎就在我耳边响起。并不出人意料的,带着脆生生年轻的轻佻,笑意中又好像夹杂着些难言的叹息。

 

那个声音逸散在公共浴室淋浴喷头下蒸腾的水汽里,如同海底潮涌一样在虚空中涤荡开来。我听见他安慰到:“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鱼回到水里就可以哭了。

 

 

 

 

未名湖是个海洋,湖底埋葬了多少诗人的灵魂。

 

三月刚过,春风绿了新柳,学生陆续回到校园。我双手攥着书包坐在未名湖边的石头上发愣,巡逻的魏保安从我身后湖边道上蹬着那辆车棚里捡来的二八自行车路过,聒噪地扯了几下车铃。

 

我没搭理他,但在魏保安如同打点计时器一样路过第三次的时候,他把自行车撇在路边草丛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咋咋呼呼地大喊:“小白,成绩都是小事,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他好像自从剪去三千烦恼丝,不再洗一次澡用掉半瓶飘柔之后就把曾经叱咤风云的博尔术将军的脑筋也一并剪到了幼儿园水平。我心里正烦,把自己从他的纠缠里奋力扒拉出来,冲他骂道你有这个身手不如去送外卖挣外快。

 

我此时着实不想听他那尘封了千八百年早已过期的人生经验,却又忽地记起来他之前为了追姑娘专门混去音乐社团学过些吉他,美其名曰提升个人魅力。

 

我一下子激动的抓住了他的手,换来了他一副光天化日下见了鬼的表情。

 

 

 

又两周后,我带着笔记本再次拜访了许愿。

 

尽管与上次并未相隔很久,但他眼见着比初次见面时更显沉默和苍老了几分。我落座之后向他解释,说在药不然的笔记里有一段未写完的吉他谱子,我刻苦练习了些日子,狗尾续貂的完成了最后的段落,想来应该弹给他听。

 

旋律并不长,我磕磕绊绊弹毕一遍之后,许愿只是出声让我又重复了两次,便久久地在寂静的呼吸声里沉默了。

 

我从那种异常沉痛却无声无息的静默中感受到一种撕裂的拉扯,像是被渔网拖曳着往深海里沉没的破旧渔船,在潜艇雷达中被监听到的噪音。他从我手里接过笔记本,摩挲着书脊和摊开的空白页,提起钢笔,最终也没落下一字。

 

桌上的茶添了又冷,他起身从柜里拿出上次那叠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药不然的寸照。他把照片夹进书页里,合上还给我,说这不是他该决定的事,既然笔记是被我找到,便拜托我想个妥善的法子处理。

 

 

 

这种灵异事对我来说虽然不是头一遭,但依然很难厘清始末。笔记本中这个与我插科打诨的药不然究竟是没见过那段未来人生的大学生药不然,还是千帆过尽忘却所有回归本心的那一个,我无从得知。

 

但至少现在他对这些即将发生在过去的未来并不比我原本知晓得更多,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把查获的故事与他和盘托出。

 

这个想法让我感到难过,我感觉我跟许愿先生通过一个名字在注视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人,就像我们看到的总是同一个封皮下面的两本《玄瓷成鉴》。但明明那些甜的、苦的、酸的、涩的都曾是一个人,都是药不然。人生并不像电子游戏,没有选择,没有分支剧情,没什么后悔药,也没有那么多假设中条件句——“要不然”呢。

 

如果说大学校园的围城在他看来是出走向个人命运前最后一处自由的象牙塔,我始终想不明白药不然当初是为何把他如此珍视的一段人生碎片就这样遗忘在了学院的阁楼里,又或许是他故意没有取走。

 

但也或许他明知,这些曾经珍贵的回忆在他之后的人生中将毫无意义,于是他倾向于把它遗留在一个即使被掩埋,也不易消逝的风水宝地。笔记本里的药不然确实没有未了的心愿,只是。

 

我始终无从得知,他是否要连名字都忘记,才能够做他自己。


 

 

三月末倒春寒的时候北京下了一场大雪,雪在湖畔开花的桃树上积了半掌厚,一夜之间又在温暖的夜色中消融得无踪无影了。

 

后来我把那段完成的曲谱抄进了空白页里,笔迹消失不见,但这次任凭我怎样苦等也再没浮现出回应。


历史可能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一个人是没法在他人的往事上涂涂抹抹的,正如同我无法在那个笔记本上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脚注。

 

我最终把笔记本用防水的油纸包好,偷偷塞回了博物馆阁楼上隐秘的角落里。

 

看到这里,你或许要质疑那个与我插科打诨的背后灵并不存在。毕竟建国以后不让成精,学生焦头烂额背诵马哲的高等学府里也不该藏着什么能与人交谈的笔记本。

 

这恐怕只是我历史人职业病发作自故纸堆里错手揭开的一段尘封旧事。


故事背后有太多难以言喻和溢于言表,于是我只好隐去了一些真相,又改动了一些细节,以虚构的方式把它记录在这里。

 

 

 

 

后来的后来,我曾拐弯抹角地与撒干事谈起,问他是否相信命运,相信鬼神之说。

 

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说,“谁知道呢。”

 

我正在犹豫着这回答是否意味着他有可能知道内情,又或许他就是这场不期而遇的幕后推手,好像是卢修斯·马尔福将里德尔的笔记悄悄扔进我提着的破旧坩埚里,在春寒料峭的未名湖翻搅起一场湿咸的潮汛。

 

但就在我发呆的当口,撒干事擦干净嘴好整以暇地端着餐盘走了,这天的午饭又是我刷得卡,我没有机会再追问下去。

 

 

 

fin.

 


 

[注1] : 白小爷(24岁)出场在明侦第二季‘博物馆奇妙夜’,身份为北大历史系学生,黄金家族后人,甄馆长用他母亲血祭复活了实为博尔术将军的魏保安。药不然在《古董局中局》书中第一部登场时自我介绍为北大学生。


[注2]:越写越发现《凄美地》的歌词很合小药,如果他是“经过却没计划扎营一去不回的不安河水”,我希望能有个人对他说“嘿,等我找到你”,说“当潮汐来临,我又能记起你的样子”。


[注3]:这其实是挣扎了很久第一次提笔写药,甚至是我为什么要建这个vc48的合集起这个名字。很难讲坚持要写第一人称的原因,这里面牵扯了太多我对药自以为是的缘分,大概是我躲在角色背后唱双簧。

Here I give you my confe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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